莱巴赫:到平壤唱摇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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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绒花,雪绒花,每天清晨迎接我。小而白,纯又美,总很高兴遇见我。雪似的花朵深情开放,愿永远鲜艳芬芳。雪绒花,雪绒花,为我祖国祝福吧。”
  顺着平壤的烽火艺术剧场的追光看过去,身着朝鲜服装的莱巴赫乐队女主唱米娜正在台上投入地演唱名曲《雪绒花》。台下整整齐齐地坐着一千来名观众,一曲演毕,他们礼节性地鼓鼓掌。
  整场演出结束时,观众起立热烈鼓掌。在莱巴赫乐队的成员看来,那更像是一种“机械性的规定动作”,或许也是在庆贺“演出终于结束了”。
  “演出结束之后,一位朝鲜老人接受了美联社的采访,他认为我们的演出成就非凡。他说:‘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音乐存在。现在,我知道了’。 莱巴赫乐队艺术总监伊沃·塞林格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这是来自斯洛文尼亚的莱巴赫乐队在朝鲜的首秀,也是朝鲜祖国解放70周年庆祝活动中的演出之一。2015年8月19日晚,乐队在50分钟的时间里共表演了披头士的《穿越宇宙》,电影《音乐之声》中的《哆来咪》,以及朝鲜民谣《阿里郎》等9首歌曲。
  红日、苍穹、白头山和火箭等极富朝鲜特色的视觉符号循环闪现在背景LED屏上。莱巴赫不得不舍弃以往演出现场的背景画面,因为画面中招牌式的衣着裸露和战争场景,都过不了审查那关。
  两天两场的演出整体进行得顺畅。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并没有前来观看,尽管莱巴赫是首个在朝鲜表演的外国乐队。
  “可能他当时正忙着在非军事区重启对韩国的扩音喇叭。”塞林格对《中国新闻周刊》调侃说。8月20日,也就是莱巴赫乐队进行第二场演出当日,朝鲜向韩国方面开炮,而韩军也发射数十枚炮弹还击,半岛局势一度趋紧。

重金属乐团进朝鲜


  如果没有挪威导演莫滕·特拉维克过去一年的“牵线搭桥”,莱巴赫乐队恐怕无缘平壤。在过去的三年中,特拉维克曾数次组织挪威与朝鲜之间的文化交流活动。比如,在2012年,在他的组织下,挪威军队向朝鲜教师学习了大型艺术演出阿里郎的表演方法,并在该国的希尔克内斯市公开演出。
  像传教士一样,特拉维克频频奔走于朝鲜音乐界。在一次同朝鲜一所音乐学校的交流活动中,他向孩子们介绍了上世纪80年代挪威的摇滚乐队A-ha 和那首名叫《Take On Me》的歌曲。过后不久,一个朝鲜少儿手风琴乐团演绎并录制了这首歌的视频,传上Youtube之后又引起网民轰动。用特拉维克自己的话来说,他这种与朝鲜保持频繁互动的西方艺术家“并不多见”。
  2014年,莱巴赫乐队的单曲《告密者》的音乐视频由特拉维克出任导演。制作视频的过程中,他建议乐队去朝鲜演出。
  特拉维克看中这支乐队身上强悍并具压迫性的极权美学——瓦格纳式宏伟歌剧和格里高利圣咏(一种单声部、无伴奏的罗马天主教宗教音乐)式的军乐进行曲和舞曲,创造出听觉的冲击力。
  1980年6月1日,莱巴赫乐队成立于斯洛文尼亚中东部的工业城市特尔博夫列,采煤和金属加工的沉重节奏与深沉残酷植根在其血脉之中。他们军事化的穿着,以及讲演式的宣传和关于极权主义的声明,在艺术、哲学和政界一直备受争议。
  “把莱巴赫的表演介绍给朝鲜观众,虽不足以让他们完全接受现代艺术的形式,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知道,艺术有很多表现形式。”特拉维克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对于朝鲜而言,以往任何形式的公开演出都是政府传递积极消息的宣传或是政治行为的装饰品。
  与乐队达成赴朝演出的共识后,特拉维克展开了与朝鲜的政府部门的沟通。也有人问他演出获批是否由于是得到了金正恩的支持,特拉维夫予以否认。“那都是误解。金正恩不会事无巨细地决策朝鲜的大小事务。实际上,我仅是通过朝鲜文化部和对外文化交流委员会取得官方的演出许可的。”特拉维克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我们有多么担心停电”


  2015年6月的一天,朝鲜方面发来了同意乐队演出许可的电邮。
  要去世界上最神秘的国家公演,莱巴赫乐团迅速成为各路媒体关注的焦点。与此同时,特拉维克和乐队也绷紧了神经。为了确保演出万无一失,特拉维克将有关朝鲜待行程的注意事项一一传授给莱巴赫乐队。
  “前提是,你们不能公开批评政治体制。”特拉维克给乐队成员一一发送简报,提醒他们,以友好的方式和他们相处通常不会出错。
  在简报中他还提醒道:“请记住,我们都是开拓者,朝鲜人和我们自己都是——在这个项目中,很多经验都将是新的。不仅是在技术和组织层面,我们需要带着创造性和积极的想法来迎接挑战。”
莱巴赫乐队朝鲜演出的海报。供图/莱巴赫乐队
8月19日,莱巴赫乐队在朝鲜平壤烽火艺术剧场的演出现场。图/IC

  特拉维克与朝方也就演出细节频繁往来邮件。在兴高采烈地获知了演出批复的消息后,莱巴赫乐队便投入到节目的编排上。他们回到乐队的发源地——斯洛文尼亚中东部的工业城市特尔博夫列的工人礼堂,开始编排演出会的曲目。
  排练期间,乐队成员也常常登上特尔博夫列的库姆山锻炼身体、调整心态,并尽可能多地交流关于朝鲜的一切。
  为了让朝鲜观众尽可能地看懂他们的演出,莱巴赫乐队改编了三首朝鲜传统歌曲——《生死荣誉》《我们去白头山》和《阿里郎》。
  接着他们又确定从电影《音乐之声》中选取四首歌:《哆咧咪》、《雪绒花》、《攀登每座山峰》,以及主题曲《音乐之声》。尽管翻唱这些歌对于这支重金属乐队有点古怪,但这些歌毕竟是朝鲜人最熟悉的外国歌曲,也只有这些熟悉的旋律,才能让朝鲜观众轻轻晃动一下脑袋。   为了避免风险,他们只选了四首能表达莱巴赫乐队特色的摇滚乐:《生活是生活》、《最后倒数》《穿越宇宙》和《告密者》。“这几首歌与朝鲜那种振奋人心的流行音乐有点相近。”塞林格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乐队在出发之前向朝鲜文化部呈报了12首歌的歌词和对应的朝鲜文翻译,朝方表示没什么意见。
  与在其他国家的演出不同,乐队有点担心朝鲜的电源是否稳定。配乐是完全由电子乐器产生的,而平壤的电压却时常不稳。一旦断电,乐队的现场演奏也无法进行。
  “你可以想象我们有多么担心会出现停电的情况,在音乐会中,所有的笔记本电脑和预编程的合成器如果突然一黑,那么演出就全毁了。”特拉维克说。

被砍掉两首歌


  8月12日,莱巴赫乐队抵达平壤首都机场,朝鲜文化部和文化交流委员会的官员接待了他们。
  下榻酒店的当日,有三名女服装师为乐队量身定做“人民装”。“穿朝鲜服装演出是我们自己的主意,这表达了我们对朝鲜传统和文化的尊重。”塞林格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在彩排时,朝鲜方面的审查干预不期而至,这打乱了莱巴赫的节奏。演出前几日,审查人员要他们去掉《生死荣誉》和《我们去白头山》两首改编过的朝鲜传统歌曲。
  “《生死荣誉》最初是一部朝鲜革命歌剧,描述的是在日本占领期间发生的战斗。而白头山是朝鲜的革命圣山,受到金氏家族无比重视。”特拉维克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被砍掉的这两首歌,在朝鲜都蕴含着特殊的政治意义和意识形态。”
  乐队成员并没有因此受到打击。“事实上,我们一直在做着妥协。即使这样,我们还是很高兴能在平壤演出。”塞林格说。
  在斯洛文尼亚时,乐队改变了两首歌的节拍、音调,甚至去掉了原来的歌词并用斯洛文尼亚的诗歌代替。“但朝鲜的审查人员觉得改编的歌曲已经不能被识别了,他们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音乐家,觉得那两首歌很难入耳。”特拉维克说。
  在进一步的沟通中,特拉维克了解到,朝鲜审查员首先不理解莱巴赫乐队为何必须要对那两首歌曲做出改动,他们还担心观众听了会做出消极反应。比如,观众会认为莱巴赫在嘲弄和贬损朝鲜文化。
  “我觉得他们的顾虑可能是正确的,尽管我个人很喜欢莱巴赫改编的版本。”特拉维克说,乐队最终只允许翻唱著名朝鲜民歌《阿里郎》。莱巴赫将日本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泡泡糖音乐节奏和实验电声加到了新的编曲里,并结合了朝鲜传统配乐。
  参与演出《阿里郎》的还有朝鲜女钢琴家,莱巴赫乐团提前把重编的曲谱提供给了她。“她准备得很充分,在最终的彩排上,我们配合得非常顺利。”塞林格说。
  8月19日晚,莱巴赫乐团登台表演,灯光、舞台、音乐,每个构成演出的元素都没有问题,他们担心的断电问题也并没有发生。50分钟,9首歌,几乎一气呵成。
  8月20日,乐队的第二场演出依然按规定动作完成,毫无差错。特拉维克在幕后长吁了一口气。乐队谢幕之后,他们收到了文化部和文化交流委员会的赞许。
  “演出进行的前后,我们对朝鲜官方和民众的态度并没有变化。我们来朝鲜交流的是文化,不带着任何偏见。”特拉维克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莱巴赫乐队还是觉得这次演出的经历有些特别:“平壤是个休闲城市,很舒适,适于散步。当然,如果他们让你散步的话。”他们在朝鲜受到了五名朝鲜工作人员的悉心接待,但显然,他们“不能太自由”,更不能在晚上自行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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