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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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在学校图书馆偶遇这本书时,我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它抓进手里——我渴望这本书很久了。大约半年前,我在一本杂志上读过它的选段,正是书中描摹人物情感最为细腻传神的片段之一,我一下子就被那种低迷凄冷的氛围迷住了,虽然不了解故事的主干,但那苦涩又扣人心弦的情感抓住了我的心。
  《可爱的骨头(The lovely bones)》的女主人公苏茜·沙蒙是个14岁的清新活泼的少女,作者艾丽斯·西伯德对她的寥寥数笔的描述就让我喜欢上了她。苏茜温柔、善良,爱着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小东西。
  但致命的正是她的好奇与轻信——轻易地听从了邻居哈维先生的鬼话,随他走进了他在玉米地里挖的地洞。她只是出于好奇,还有对一个虽然还很陌生的邻居的信任,而他却是一个阴险偏激的危险分子。在那个狭小阴暗的地洞里,苏茜遭到了强暴,之后,残忍的歹徒竟将她碎尸。
  噩梦之后,苏茜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奇妙的不可名状的天堂,周围的环境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而且她还有友善的朋友(也是已经过世的孩子),甚至还有一位母亲般的辅导员老师。而且,她真的可以冲破阴阳界线,目睹凡间发生的一切,当然,凡间的人一般是看不到她的。
  故事就在苏茜的目光中展开了。
  苏茜的妈妈在别人眼中是一位快乐能干的家庭主妇,但只有敏感的苏茜洞察过她的另一面——为了家庭,她不得不放弃高学历和事业梦,在欢乐的家庭氛围下,她还有一颗不为人知的失落伤感的心。苏茜偷拍过一张妈妈的照片,她站在茱萸树下,眼睛有如汪洋,里面藏着说不尽的失落。妈妈有一双美丽的蓝眼睛,温柔又迷人,爸爸常常叫她“海眼姑娘”。
  苏茜的妈妈始终拒绝接受警方关于苏茜已经死亡的推测,当警察拿着她亲手为苏茜缝制的带有绒球和铃铛的帽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彻底崩溃了,从此以后变得麻木,快乐满足的家庭主妇的面具也逐渐剥落毁灭,丈夫和儿女都成了她迫不及待要逃离的对象——她最终离家出走,将近十年。
  苏茜有个弟弟,叫巴克利,她出事的那年他才4岁。那些天,他不停地问:“大姐去哪儿了?”家人还有天堂上的苏茜,最怕的就是伤害他幼小稚嫩的心灵,过了很久,他们才告诉他大姐死了,但年幼的巴克利依然懵懂,他接受了大姐已经不在的事实,但他还是能够“看”到她,感觉到她陪在他身旁。那天,悲痛欲绝的爸爸摔碎了书房里他和苏茜一起做的小工艺品——装有帆船的玻璃瓶,然后,爸爸走进了苏茜的房间,这里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变,还留着苏茜亲切的味道,他颓然倒地,握着苏茜淡紫色的床单失声痛哭。巴克利这时来到了爸爸身旁,“巴克利看着他依然泪迹闪闪的眼角,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亲吻爸爸的脸颊,童稚的脸上充满保护的神情。孩子疼爱大人,这样的童稚之情是如此圣洁,连天堂里的人也做不到。”
  虽然巴克利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但他对爸爸的爱却最深切,他最怕失去因为苏茜的死而过早衰老憔悴的爸爸。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走动,留心爸爸的举动,好像一不注意就会失去他。后来,在爸爸的心脏病突发的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在没有爸爸的陪伴下入睡,“苏茜,请别带走爸爸,”他靠着枕头轻轻地说,“我需要他。”读到这句话时,我禁不住潸然泪下,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里,这份浓得化不开的父子深情让人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琳茜是苏茜的妹妹,是个聪慧、勇敢、坚忍的女孩,她是学校天才生夏令营的成员。苏茜的遭遇令她一夜长大,担负起家庭的长女,甚至是母亲的责任,尽她所能地保护幼小的弟弟,支持脆弱的爸爸。
  她的与年龄不符的冷静、机敏还有自主曾让我在阅读过程中非常担心,她的性格太有棱角,太容易受伤害,但琳茜就是琳茜,她咬着牙不在别人面前流露一丝伤感。唯一的一次,在天才生夏令营时,她在黑夜里向一个同样关心思念着苏茜的女孩露丝倒出了压在心里最深处的一杯苦酒,露丝问她:“你想念苏茜吗?”琳茜轻轻地回答说:“我比谁都想念她。”
  后来,为了搜集哈维先生谋杀苏茜的证据,琳茜不顾危险潜入哈维家。她面对的是一个极端危险的心理扭曲者,但她毫无畏惧。最终,琳茜在最后一秒钟离开了哈维家,还拿到了证据。事实上,哈维先生认出了琳茜匆匆逃离时的背影,琳茜穿着5号球衣的背影一直深深地烙在他心里,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感觉到这个充满张力、勇往直前的生命无时无刻不在撞击他慌乱的神经。后来,哈维因为意外送命,也算苍天有眼。
  在读《可爱的骨头》的过程中,我数次泪流满面,多数是因为苏茜的爸爸,杰克·沙蒙,他是一个憨厚敦实的好好先生,一个温和慈爱的爸爸,他的爱像雨丝一样细密,像大海一样丰盈。
  失去女儿的痛苦折磨着他的心,他为“女儿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在她身旁”而感到刻骨铭心的内疚和自责。凭着父亲的直觉,他一早就感觉到苏茜的死与怪异的哈维先生有关,他甚至在心里确定杀人凶手就是哈维,但他拿不出证据,警方也拒绝为他提供帮助。这个可怜的绝望的父亲只能凭借个人的力量与狡猾的哈维周旋,同时又不能在家人面前露出一丝痕迹。
  但沙蒙先生真的变得越来越衰弱,他一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苏茜,另一边又时时记挂着琳茜与巴克利,他永远也做不出选择,因为三个都是他此生的最爱,是他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啊!就像苏茜心中所想的:“我愿意爸爸彻夜守候,永远不要忘了我。但我也希望他松手,让我就这么成为过去。”“把爱留给生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这世上最艰难的考题。
  你可以说这个故事是一则悲剧,但它的苦涩中却又时时折射着希望的霞光,散发着温暖。除去歹徒哈维,人人都那么善良,真善美常常在他们不经意的举动中流露出来,温暖读者的心房。露丝,她是苏茜真正的心灵挚友;雷·辛格,苏茜心中的白马王子;还有苏茜的外婆、雷的妈妈卢安娜、吉伯特先生、欧垂尔先生,哪怕是只露过一面的人,也都有或大或小的善举,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缺点,但这世界上有了他们却变得可爱了。
  苏茜去世一周年时,他们自发地聚集到了玉米地里,点着烛火,唱着圣歌,为这个不幸的女孩默默祈祷。那一刻,天上的苏茜心里也禁不住涌起暖流,这原来还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啊!
  将近十年后,苏茜的爸爸心脏病发入院,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她的妈妈得知消息后不顾一切地从千里之外的加州赶回来。
  在医院昏黄的灯光下,爸爸、妈妈、琳茜和巴克利终于又团聚了,无言的亲情在小小的病房里静静流淌。此时,苏茜竟然想离去了。她想起在她小的时候,爸爸抱着她坐在他的大腿上,他的书桌上有个雪花玻璃球,里面有一只围着红白条纹围巾的小企鹅,爸爸拿起玻璃球,翻过来,让雪花飘落在球顶,然后又很快地翻转回来,雪花会轻轻地落在企鹅身旁。“我觉得企鹅孤孤单单地在玻璃球里,我真替它难过。”但爸爸却说:“别担心,苏茜,它活得好好的呢,围住它的是一个完美的世界。”是啊,一个家庭有如全身的骨骼,即使有一块破损了,但在不可知的未来终将长出新的,重新圆满完整……
  天堂里的苏茜,终于可以微笑着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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