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一天之内

来源 :扬子江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iyunfeng89040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苏慨,本名谢恩传,1999年生于云南腾冲,现居云南曲靖。
  杂货铺
  春天以后,人间回归三代,摘茶桃的孩子,饮半杯酒的中年和坐在旧吊钟前的老年。
  乡村,无限的安静里亦隐藏着狂热。当我们谈论起不朽的事件与人,就仿佛没有经历过黄昏。空如一场偏久的梦,借住在一处不可考究的遗址,而钟声不绝,像渗进了蝉鸣的瓦砾埋在土里,从未死去。
  杂货店主已有七十五岁,头顶还有半天的云不曾阴郁。
  他用毛笔在红纸上写“四代同堂”,我打岔,难道不是“世”?他搁笔,吹墨,嘬一口酒,说:“人的一‘世’是难以结束的,‘代’与之相较,更是短暂。”
  一生一世。难道长远至不能结束?
  我含着一枚沾了酒味的冰糖,站在他的柜台前,看见一片叶子旋绕着落在红纸上。
  杂货铺的背后,猕猴桃还是酸涩的,我不敢去采摘。因为要折返过来,穿过一扇破旧木门,我怕这么短的距离,就是我的一生。
  当一滴钟声再次落下,人间复归三代。饮整杯酒的老年,修理旧吊钟的中年和摘了茶桃丢弃在草丛里、知道一些传说与忌讳的孩子,都坐在杂货铺前。
  哑女
  你在与山的对峙中默坐,远处的小径无人,而你的头上没有簪花,满是随风飘零的乱云飞絮。
  母亲也与你盘膝而坐,如同月光偏右地照耀,她的右鬓移居了更多韶华。
  她说,哪里有江河,哪里就有鱼在冲破竹篓。
  可有人见到灵魂发声吗?草木有名,必须用你的声音宣示一切。
  你的父亲横在江面,你以为那是鱼一般的岛,可以为你怀里的紫丁香遮蔽远来的无休无止的风。
  时光不能幡然倒退,哭也不能。
  只有你眼里的光能抵达九千九百座山的背面,可以追溯生命的源头。那时,一切的跌宕都不足为奇,你的心灵定然有着绝对的静谧。
  那是一只杂沓飞舞的蝶,是一尾越过舟楫啜饮星辰的鱼,永远不羁,永远坚忍,永远保留着给自己的歌声。
  后山
  水和蝉翼在树木间闪烁,暮色不知所措地降临,所以危坐枝梢的猫头鹰安然无恙。来自远方的身影游动在古老的石头上,而古老的石头还未完成自己的墓志,松涛反复卷来,我们都斑驳了,埋首在泥土之上。
  又一次走在后山,我请求下一场雨,洗出那纷乱的菌落、染了灰尘的杨花和我自己的坟壑。我想,数十年后,我将与祖先埋葬在一起而保有自己的骨骸。
  童年时,我总喜欢摘几片微甜的叶子含在嘴里,围绕着后山慢走。母亲背着柴火,牵着我的手,脚步沉重。这座山,她哭过,为了我被荆棘划破的鼻梁;她笑过,雨水丰沛的几个月,她总能收获许多,草药或者菌子。如今,我再次走近,恍然中才发觉,每棵树的成长都怀有目标,父亲种下的是为了建屋,我种下的,只是移栽而来的红豆,不知为何?
  结果,那就分享给鸽子;如果不結,我就再移植,我不想让它孤老山中,踞在那些高傲的阴影里,宛若无边的梦境。
  在后山,我躺了很久,父亲喊我,说不要着凉了。后山,少有热的时候,它四周的村庄也少有欢闹的时候。它总是沉沉的,冷冷的,不容打扰。
  走向另外的山
  我身边九十九座火山都在休眠,唯有鹰是我不同时代的邻居,当它们飞在长空,前倾的世界中安静的玫瑰又长出了侧枝。我们没有仇敌,没有苦嗜,这是故乡给予的唯一可以适意苍茫的美好。
  这一生愈发地短,永恒的一天之内,人间情状万千。那时,马在低首,泪如雨下的人像正患着阑尾炎,走一段就要坐一会儿。她看见,空的瓦罐里闪现着翡翠色泽的生命,似乎是一株麦子,昨夜曾被兽皮反复摩挲。
  这一条路愈发地长,我早已被扔在夕阳之外。这绚烂令我迷惘,不知将要去往哪一座山,等一些人到来还是等一些人离去。风中微弱的悲哭使我想到一些易于老去的东西,譬如青春,又如远方。
  远方?我走向另外的山,在还没有月色的时候,我的身后又多了巨大的空荡,而月色盈满时,我竟没有遇到可以舀取青影的河流。当我老了,骨缝间还能存留什么呢?菩提,或者仍不更事的少年。
  这一切都能使我哽咽,翻开旧痂,与我的前半生有失亲近。云脚、雨脚,缜密也好,乱如麻也罢,我走向另外的山,破除一生的尘埃,种满桃花。
  在三月,也在九月;在初春,也在暮秋;在少年,也在中年,甚至在岁月最后的更迭中。
其他文献
七月最后一天的暴雨  当阿敏问我:“气候中的女人”  “无限的水”是水还是液体?  “命之死”,是命定的死亡  还是生命的死?  “一阵来自去年的风”  含在阿敏嘴里,正在猜测  这时狂风卷起,我的窗外飞沙走石  阿敏精心在那边把我的诗  从汉语的土壤,一点点移栽进English  我无限的水,有无限的形式  横跨海洋的词像纠缠的量子  宇宙有自己的安排  选择一场轰动的暴雨,作为意象  让两个女
一个决定  我决定爱上自己的挫败感  爱上肩周炎和失眠  爱上被空气吞噬的问候  和被沉默收缴的坦白  爱上半途而废的阅读  和迷宫一样的争吵  爱上对大海的绝望  和对眼底海水的凝视  爱上对星空的贫乏书写  和将自己卷入量子纠缠的痴想  爱上对搜索引擎的依赖  和突然从嘴边飞走的  一个亲切的名字  爱上日渐涩重的诗句  和爱情的遗物  爱上凉薄的月光  和突然到访的死亡  爱上虚握的拳头  
倘若山中真有一头狼  天黑了  才出来觅食  通体雪白,杀气腾腾  倘若羊群骚乱  一只小羊  “咩咩”地叫  那是,它又得手了  月色那么美,竟然做了  帮凶  嗯,它的母狼,它的狼崽子  都眼巴巴地等着它  我,来过  我拿起画笔  对着镜子  慢慢  给自己画像  然后把自己折了又折  塞进阁楼墙壁的缝隙里去  它,还怀着崽子啊  路太滑了  雾又太大  一只横穿马路的鹿  被撞倒了  它还
1  两只金凤凰在黑绸团扇上追逐  象征锦衣玉食的周而复始?  这是第一次凝眉:为了富贵荣华的遥遥无期  面容惨白的小太监  置身于世界之外——以此脱离命运之重?  我们陌生,我们互不相识  我们只是在某一刻共享一次凝眉  岁月惨淡的生之轻  依然难以察觉  却无所不在  2  千钧的惊雷带来黑暗消息  如不治之症。但还不足以使人绝望,绝望多遥远  累累的白莲过于沉重  虽曾啜饮那令人战栗的琼液 
阿基琉斯的未来  他母亲是海神,掌管全世界的海水  当她因为预知了儿子未来的灾难  而忧虑不安时,她用水润泽他的身体  握住这个小儿的脚踝,相信未来  也不会为难他了。未来,像一个严肃的  雨天,还不知道爱已经准备好了雨伞。  忒提斯做这一切的时候,  相信父母的爱是不会失败的。  那么,当他披挂起铠甲准备战斗  他就是无人能敌的将军;如果回到  一个无人的海边,就是转着舵轮  打捞星星的渔人。但
工程机械勾勒的世界图像之歌  在建筑工地,  工程机械的轮廓与侧影,  明亮的线条,  在上午之光的纯净中。  通过泵轮和变速器,  去透视  几何图形的社会形态  与世界的真实图像。  在高高的起重臂和平衡力矩上,  饱满的力  引发美的爆裂。  那是经过了自动化程序的  运行着的美,  闪耀在思维活动的空间中。  电子流过金属导线,  思维通过转换器,  去促成心灵的现代化。  锤子之歌  锤
风卜,本名张俊,1990年生于安徽芜湖,现居江苏南京。  中秋前一日,外婆来  带来小菱角,从蔡庄塘。清日悠悠,  消息——苦夏!  她去做一个拾穗人,百十斤,来挣一年口粮。  闻此惊心,童年——呼愁!  阳光猛烈,土屋倾圮,  是每一张脸在分崩离析,接受命定的困境。  又夜,雷声大作,宇宙寂静,  次日晨,小院外池水暴涨,  霜白、已渐入晚秋。远人呢?  唯有柿子透红无人摘。  春夜,听一位长者
李看,本名李芸慧,1997年生于江苏徐州,现居江苏徐州。  狼  一匹幼狼迷失在那本书的森林深处  “嗷嗷”哭着  被善良的女作者  描述得那么孤单、瘦弱  “皮,已经包不住骨了……”  当我读到这一句,我也几乎哭了  ——不能再读下去了,再读  它就会死的。为了拒绝  这最坏的结果,我把书  轻轻合上,像为幼狼  蓋上一张被子  我爱的是纤弱的  我对所有纤弱、小巧的花草  都有着莫名的心动  
施茂盛,1968年生,毕业于复旦大学。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发表诗歌作品。曾获1988—1989年度《上海文学》诗歌奖、2012年《诗探索》中国年度诗人奖、2016年度《十月》诗歌奖。著有诗集《在包围、缅怀和恍然隔世中》《婆娑记》《一切得以重写》《施茂盛诗选》《然而集》等。  夜莺  我需要语言给我一个崭新的角度  去细看黄昏后一只夜莺的试啼  它的嗓子无端粘满哀伤的粉末  仿佛肖邦的琴谱上那些散落的
葛小明,1990年生于山东五莲,现居山东五莲。  1  不用担心,没有一颗椰子砸伤过路人;没有一阵风,能把稻田里的背影吹淡。  这朴实的大地,早把一切安顿好。在一棵椰子树下,喜欢什么就能成为什么。  无需委屈自己,无需把错过的遗憾写在脸上。前面还有,后面还有,没讲完的故事,还有。  不用担心,每棵椰树都通往一条路径。这里的路十分简单,怎么走都不会误入歧途。一枚贝壳做好了准备,它已学会轻松地辨别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