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处长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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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4月12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原自治区国土资源厅矿产开发管理处处长。国土资源部派驻自治区矿产督察办公室主任李春明涉嫌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一案。经审理查明,被告人李春明利用职务之便,从1998年4月至2005年1月数十次收受他人贿赂款共计191万余元。此外,还有人民币245.9万余元、价值4.8万余元贵重物品以及美元1.5万余元的巨额财产无法说明合法来源。依据法律规定:被告人李春明被判处有期徒刑卡四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钱的声音如此美妙
  
  我走上犯罪道路之前,不仅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地矿行业为数不多的几个博士之一,而且还是本行业许多学科的评委。在我升任国土资源厅矿产开发管理处处长后,我所制订的《采矿登记资料要求及审批程序》得到了国务院国土资源部的推广。为了推进矿业开发的市场化运作,我还成功地主持了自治区托克逊黑山煤矿和拜城梅斯布拉克煤矿的采矿权拍卖,在国内外引起广泛的关注。但是,发生在1990年7月的一件事,使我开启了贪欲的闸门。
  当时我在全民经商大潮的冲击下,利用双休日给外单位做“星期天工程师”。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应朋友之约登上了乌鲁木齐开往库尔勒的火车,到那里去为一个企业做工程计划书。整整的两天两夜,我几乎是不眠不休,终于如约完成了这个计划书。企业的领导看了我做的计划书后,乐得脸都笑成了花,当即就让会计拿来一只鼓囊囊的大信封。我接过信封暗暗用手捏了一下,兴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为了不耽误我第二天本单位的工作,企业领导亲自派人开车送我回乌鲁木齐。上车不久我就困得睡着了,但是我的手依旧在口袋里紧紧握着那只大信封。我到单位以后一进办公室就关好房门,欣喜若狂地掏出那只信封。“乖乖!10元一张,厚厚的一沓。”我双手颤抖着一张张地数完了钱。啊,老天哪!整整50张呢!这可是我两个多月的工资啊!我的心简直陶醉了。我使劲地在那叠钱上吻了一下,然后将它们贴在了胸口,我闭上了双眼。
  晚上回到家,妻子已经做好了晚饭等我。我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跷起二郎腿得意地对妻子说:“累死我了!老婆,给我倒一杯水!儿子,给爸爸拿烟灰缸!”我的嚣张样子让妻子和儿子的眼光有些怪异,因为妻子曾经给我下过死命令,不许我在他们面前吸烟。但是这次我没有理会他们,我悠悠地点了一支烟美美地吸了一口,这才掏出那叠钱先是向他们晃了晃,而后“啪”的一声扔在餐桌上。妻子和儿子两眼发呆地望望钱,又看着我。我使劲地挺挺腰杆对她们说:“这是我这两天挣的,喜欢什么你们自己去买吧!”
  欣喜的神情很快就取代了妻子脸上那惊诧的表情,她站起来一下子抱住我,使劲地给我一个热吻。儿子也向我扑来,搂着我的脖子尖叫着:“爸爸万岁!”那一刻,我幸福得心都要化了,我深深地感觉到,做一个能挣钱的男人简直太伟大了。
  晚上12时了,我瞌睡得眼睛都快粘在了一起,但是妻子却依旧兴奋得没有一点睡意,她把那500元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每数一遍就奖励我一个热吻,最后她还孩子般地把钱握在手里,然后一下子撒向空中。钱“刷刷”地落在床上,声音美妙极了,就像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天籁之音……
  
  白来的钱真是不一样
  
  2001年5月,我由国土资源厅矿管处副处长被提升为正处长,开始管辖着自治区近3000家矿山企业采矿许可证的发放、年审及延续工作,我还掌管着国土资源厅对自治区各州、县、市矿产资源的补偿费、资源保护专项经费及行政管理补助经费的审批。不仅如此,我所掌管的矿管处下属单位矿产资源征收办公室,还对自治区所有的矿产资源费进行征收,这其中的主要征收对象就是石油企业。另外,我除了担任矿管处处长外,还兼任国土资源部派驻自治区的矿产督察办公室主任。可以说,在这个行业里我是集审批权、执法权、监督权于一身的权力的象征。
  我升任矿管处处长一个星期之后,就有人请我吃饭了。当时我想:吃饭应酬是我工作的一个无法回避的组成部分,这也可以让我更好地跟下面打成一片,更何况以前的领导不也都是这样的?除了吃饭,十几天后又有人以让我给我儿子买“六一”礼物为名,给我送来了第一笔钱。
  看着那叠厚厚的百元钞票,我犹豫了:收还是不收?收,万一给人知道了怎么办?不收吧,人家已经送来了,举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为了这笔钱我整整地考虑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收下它。反正是他知我知天知地知,只要他不说我不讲,有谁会知道呢?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可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因为我不想收也难了。自从我收了这第一笔钱后,以各种名义送来的钱便源源不断而来,有些钱我甚至都不知道送钱人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譬如,早晨我在办公室打扫卫生,突然觉得沙发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弯腰一看原来是几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钱。诸如此类的还有什么挂在办公室的衣服的口袋里、办公室的花盆里、报纸里、书柜里等等等等,反正只要是过几天一整理办公室,准能整理出五六万元来;遇到逢年过节就更多了,最多的一天就收到二三十万元,都是有求于我的人送的。
  钱多了,按说我应该非常开心才是。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明白这些钱不是我正常挣到的,是根本见不得阳光的。恐惧就像是夏日的杂草一样在我的心里疯长,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见不得人的小偷,感觉有无数的人在我的背后瞪着眼睛指指点点地看着我。那样的感觉真是让我吃不下也睡不安,多少次我都梦见警察拿着冰冷的手铐,目光威严地向我逼近,惊醒时,我满头满身都是汗,心跳得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记得有一次下班后处里的人都回家了,我赶紧拉起窗帘,从里面锁上了门,把今天收到的钱全都拿出来。我一沓一沓地数着,我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突然,外面马路上传来警笛声,我几乎被吓死了,赶紧把钱全都踢到办公室的沙发下面。警车的声音走远了,我却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我曾经想过要把这些钱全都交出去,可是,如果交出去别人会不会说:“你交了10万元,说不定私下里还留着100万元呢!”要真是那样我不是太蠢了吗?看到报纸上宣传公布的“539账户”(自治区纪委廉政专用账户),我又动心了,我想把钱交到那个账户上去。可是看到社会上对这事有争议,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之后,我还想过干脆把钱捐给儿童基金会算了,或者捐给灾区,可当我看到那些红红绿绿的钱时,我又犹豫了,心疼了。
  时间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我也“平安无事”地过来了。我依然还是矿管处的处长,依然还是处室党支部的书记。而我领导的处室,仍旧一年又一年地因工作业绩突出而被评为“先进处 室”和“先进党支部”。就这样,我的心开始麻木了,同时我也练就了“临危不乱”的高深道行,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达到了佛家高僧的最高境界。因此在厅里组织反腐倡廉学习时,我竟错误地认为胡长清、成克杰、田凤山、徐西华、廖邦清这些人“做事”都不如我聪明、隐蔽、道行高深,而反腐败学习也只不过是上级吓唬人的“例行公事”。
  
  躺在钱上的感觉真爽
  
  1:88的投资回报,在很多人看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人间神话。可这件事对我李春明来说,却是一件确确实实的事情。
  2002年,以地质勘察和矿产资源评估为主要业务的新疆×勘察开发咨询服务公司成立了。这家公司成立之初曾经得到我的指点,加之该公司的矿产资源评估业务又归我们矿管处管,这对我而言无疑又是一个发财的绝好对象。然而要钱也是一门学问,想要问下属要钱,你是绝对不能直截了当地要的,一定得含蓄委婉,师出有名,而且还不能让他讲出什么来。于是我就先向该公司经理李某提出想让我的外甥到该公司工作的事,为要钱投石问路。在他满口答应后我又向他提出我以我外甥的名义投资入股的事,等他又同意了,我便交给他1万元作为我入股的股金。
  李经理果然是一个“上路”的人,他知道我是主管矿山评估业务的,自然也明白拒绝我会有什么后果。再说,2003年以前我就给他们介绍了全区所有的评估项目,而这以后他们公司60%~70%的业务都是靠我介绍的。没多久,李经理就给了我一张建行龙卡,说是里面有给我外甥的20万元分红。
  就这样,从2003年到2004年的上半年,李经理先后给了我三次“分红”,88万元。
  被我领上“上路”的还有伊宁县一家煤矿的刘矿长。2003年在矿产资源补偿费、行政管理补助费等相关经费下拨时,我主动打电话给刘矿长说:“厅里有一笔给矿山企业技术改造的项目资金,你赶快准备一下材料。这笔资金全疆的矿山企业都可以申请得到,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得知这一情况后,刘矿长把有关材料准备好后亲自交给了我。经我批示,2003年年底刘矿长的煤矿收到了采矿技术改造款100万元。刘矿长为了表示感谢,在2004年春节前送给了我10万元现金。
  虽然我已经习惯了收钱的事,但是为防万一,我没有把这些钱都存进银行,也没有交给妻子,因为我怕会吓着她。我把这些钱藏在我书房里一些隐秘的地方,譬如沙发底下的夹层里,花瓶里,鞋盒中和书柜内。有时候吃过晚饭以后,我会拉上窗帘,关好书房门,然后把这些钱拿出来摊在书房的单人床上,我一张张、一沓沓地数,那真是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有时候数完了钱,我会像妻子那样一下子把钱抛向空中,然后我躺在钱上,感觉真爽。
  
  夜路走多了终遇鬼
  
  我对钱的痴迷和执著,使我不择手段地去弄钱。
  五一煤矿始建于1959年,1989年才依法取得采矿许可证,后来因历史遗留的矿界问题,在采矿许可证到期后一直没能换发新证。2001年3月国家对煤矿进行整顿的时候矿停产了,该矿职工由于长期得不到相应的补偿,多次群体上访。2002年7月,自治区有关领导出面对此事进行协调,准备同意该矿延伸50米继续开采。
  得到这个消息后,五一煤矿及其上级主管单位五一农场多次催我给他们办理采矿许可证,而我也正好看上了农场邻近乌昌公路旁的农田,如果能在那里拿到一块宅基地的话,我的乡间别墅不就有着落了吗?于是我便用诸多的理由和借口把这事拖延下来。农场和煤矿的人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先后三次给我送了6万元现金,并且按每平方米15.5元的价格在邻近乌昌公路旁的农田里给我划出了3亩宅基地,还按照我的要求将我的一个亲戚从兵团某团场调至五一农场。之后我于2003年10月给他们办理了采矿许可证。
  得到了宅基地,我便跟我的一个朋友一起打造我的“度假村”。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农场职工,他们在搜集了确凿的证据后于2005年1月向自治区党委组织部干部监督处举报了我……
  2005年3月5日是星期六,这天原来是我启程赴美国考察的日子,而我却被“双规”了……
  看了纪委办案人员给我拿来的,刊登着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北京市交通局原副局长毕玉玺受贿、私分国有资产案宣判的报纸,我的心几乎掉进了冰窖里。我问办案人员:“我会不会被判刑?”看到他们脸上那种诧异和愤然的神情,我也觉得我的问题问得太可笑了,于是便改口问:“我会被判多少年?”他们说他们准备把我移送检察机关,我的心一下子又掉进了冰窖里。
  2005年4月4日凌晨,我已经被“双规”近一个月了。在那些日子里,我无时无刻都在懊悔和恐惧中煎熬着,想像着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五花大绑着推向什么地方,泪水一次次地从我的眼中汹涌而出。
  就是因为我贪婪,我不仅把自己送上了绝路,还让我的领导,我的亲人为我蒙受羞耻。我铺开信纸,我要把我心里最后的话告诉我的领导和家人。一想到家人,我的心就像被人用刀砍过一样痛,对于儿子,我更是愧得不知如何给他一个交待。
  手中的笔在信纸上一行一行地倾诉着,眼泪扑簌簌地落在纸上:“我的儿啊,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因为贪婪爸爸犯了严重的错误,爸爸真的无颜再见到你和妈妈。今晚,爸爸流着眼泪给我的儿写这封信,是希望你一定要做一个勤奋、勇敢、坚强、廉洁的人。儿你要切记:你一定要以父为戒,不义之财,那可是千万拿不得的。爸爸以后不能再陪伴你和妈妈了,爸爸自己酿的苦果,就由爸爸自己一个人吞下吧。希望你好好地照顾妈妈、奶奶和爷爷,好好管好自己,好好地生活并保重……”
  写完信,我拿着笔走进了卫生间,当我从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可恶的面孔时,我举起手里的笔向我的左手狠狠地戳了下去。血涌了出来,我简直都吃惊了,像我这样龌龊的人,我的血居然还是红色的,我怎么能对得起这么鲜红的血呢?望着镜子里的我,我又举起手里的笔,仰起了脖子……
  就在我想要彻底“解决”自己的时候,外面的看护人员冲进来一把抱住了我,我拼命地挣扎着喊:“放开我,让我去死。我要用我的命,去赎我犯下的罪行。”专案组组长走进来,他态度和蔼地对我说:“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你胡思乱想什么?根据你的表现,我们专案组,还有自治区纪检委的领导都在积极地为你争取最好的结果,你这个时候还在这里胡思乱想,那我们还给你费那么大的劲干什么?”
  我当即跪在了地上,放声地大哭起来。我哭不是因为有了什么好结果的希望,而是为了专案组和自治区纪检委领导他们那宽大的胸怀。专案组长和看护一起把我扶回到床上,他叹了口气对我说:“李春明啊李春明,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
  编辑:盛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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